推磨

来源:徐州教育在线-沛县敬安中雪     2018年4月27日     责任编辑:一白     阅读:11424次

  ‘推磨’即磨面粉,四五十岁的人或许知道这一说法:有句俗话说,有钱能使鬼推磨。可见推磨这一差事,只有钱驱使下的鬼才去做。另外说人死出力憨干活,曰‘拉磨驴’。驴子被捂上眼罩,围着磨盘无休止得转圈,还要遭受主人鞭打,实在说推磨不是什么好活。还有,老鼠趴在磨道里——楞充大叫驴。也佐证了驴子的工作岗位。

  推磨,推的是石磨,磨出来的面粉自然不够精细。还得经过过筛,过箩。到了用箩这到程序,面粉基本成型,够细。箩的质量决定了面粉的质量,箩越细密,面粉质量越高,人们把那些过于精打细算之辈戏称为‘尿尿拿箩过’,自然有其形象之处。过去,要办个红白喜事的,提前多日就要推磨磨面蒸馍,这是头等大事,毕竟民以食为天,在那吃不饱,更吃不好的岁月,遇到红白喜事,提前半年、一年都是时时刻刻的念想,孩子多的家庭更是得宠的孩子能跟随大人吃顿‘大席’,吃大席成为家庭奖励的最高荣誉,成了孩子炫耀的资本。著名的传统大席‘十大碗’,大半是‘精’加工的面食:什么钎子、焖子、酥菜、米饭、丸子汤。我们不由得不惊叹中国人民的智慧,磨出的面粉分粗细档次,粗面炸丸子,用油酥菜(藕条,土豆块之类,挂上面糊,热油锅里一炸,外焦里松,泼上汁水,就成餐桌上一道美味),粗面还可以用来拔拔丝,粗面弄成细条过油,把糖熬化拔出丝来,那可是老少皆宜的美味,刚出锅的拔丝,晶莹金黄飘着香气,冒着热气,甫一入桌,每每就会转瞬即逝,所以拔丝不能用吃来说,谓曰‘抢拔丝’,方法吃大席就奔拔丝去的,不抢拔丝不热闹,不抢拔丝不算真正吃大席。

  过去大席依赖面,推磨是重头戏。后来呢,出现了机械磨面,机械逐步升级,越来越高档。小机械时,推磨很困难。十里八里有台磨,磨面要早早去排队等候,遇到年啊节啊的,甚至排几天的队磨面,小机械磨面效率低,得反复磨磨面的箩还经常维修。那时说‘几破面’就是说过几道程序,或者说反复了几次。磨坊主人往往根据工序的复杂程度收费。自然,重复磨的次数越多,程序越复杂,面粉越精细。细面自然白点,是过节吃的,或待客用的。粗的,自然是自家吃的,或是精明的女主人炸丸子、过酥菜用的。有时还会把白的细面包在外表,粗的面,或是杂粮面包在里面,美其名曰‘白加黑’‘花老歪’。再后来,机械升级,一些面粉厂应运而生,市场上开始出现‘’八五粉‘’‘’七五粉‘’‘’六五粉‘’,弄得老百姓一头雾水都是面粉,咋出来那么多的‘五’粉呢?真是‘怪哉’!学校呢,学生上学,也不再像以前背着各式各样的颜色各异的馍馍上学了。学校指定面粉厂,家长交过粮食,把单子交给学校食堂,食堂就统一供饭了,蒸出的馍基本一个熊样,那得看大厨手艺,看烧火的心情。有的棱角分明,吃出来筋道。有的号称‘牛屎排’,趴趴糊糊的,半熟不熟的样子。不过好歹,同学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,再没有往昔背馍上学时的穷富差异,三六九等。真正体现了馍馍面前,人人平等的社会主义优越性。

  近几年,社会安定,歌舞升平。风调雨顺,国泰民安。国家粮库采取多种补贴措施鼓励百姓卖粮。灵活的市场机制,小商贩也雨后春笋般涌现,他们溜乡窜户,田间地头,上了岁数的,没有劳动力的,粮贩子们大都有把子力气,不用你动手,就帮你一切搞定,你光等数钱就行。大沙缸,水泥缸,粮食囤纷纷下了岗。想吃面,可以直接购买。不想蒸馍,每天都能听到买馍的吆喝声。年轻人,更是三五天不动火,家常便饭。隔三差五的呼朋引伴的到街上饭店打打牙祭,生活真是红红火火。然而,总有些老年人念旧,大米白面的吃着,老念叨过去艰苦岁月的主食——粗粮野菜。说什么,肉也不香了,鸡也没味了,买的馍咋吃咋不对劲。都说,没有享不了的福,只有受不了的罪。可现实为什么却是福福享不了,罪罪受不够!

  父母都年届八十,这几年依然过着几十年前习惯的生活:粗茶淡饭,清汤寡水的。平时很少炒菜,即使炒菜两老炒一盘子菜能吃两三顿。还不大吃肉,以前穷吃不起,现在呢,说是血压高不能吃。买馍吧,吃不习惯。自己蒸,确实费劲。还有面粉问题,不习惯吃买的面粉,得吃磨的面粉,自己种的小麦,自己淘洗过的,推来面吃的就是不一样的好吃。我只要到二老那儿,总让我吃馍,以前没觉得异样,近两年来,我似乎越来越觉得老母亲'蒸出的馍,真的别有味道,有时,我赶上点,自己操作一番,蒸出的馍比‘’老王家斧头卷子‘’还劲道。这难道就是传说中‘爱’的味道,亲情的味道。母亲毕竟年龄大了,父亲又行动不便。我不止一次劝说母亲,以后别推磨了,需要面给我说一声,我给你买来,馍就别自己蒸了,在咱自家门口就能买,天天有卖的,顿顿吃热膜。母亲总是说,“你忙,哪有空呢?”。

  昨天适逢周末,我按惯例到二老面前,报个到,问他们吃的药还有吗,感觉怎样,有啥需要我干的吗。或者,坐在那里,听二老家长里短的絮叨一番。二十分钟不到,母亲开始进入重复播放模式,我又耐着性子听了两遍。直到不插言的父亲都听出了絮叨,用含糊不清的话语矫正提醒母亲,我才‘解脱’。母亲的话归纳起来三点,一是给父亲剃头光脸二是到范楼推磨三是问我地里状况,交代我留好的韭菜割了吃了。剃头光脸,小菜一碟。这几年,给父亲剃头,我的手艺是精益求精每一次,剃过光过,父亲都会摸着头,捂捂下巴自我陶醉一番,仿佛是他给我剃滴一样。

  今晨,一早就让老母亲跟我小破车去推磨。说实话,我五十岁的人了,活这莫大啊,推磨是头一回。母亲说,那儿有两家推磨的。路南的一家推的面好。路北的一家,推的面粘,不好吃。那就到路南边!现在自己推面粉吃的,越来越少,生意萧条的很,我预想的,排长队的情景根本没出现。不少以前干磨坊的改了行,能坚守下来的也变成多种经营,干起了粮店,卖起了粮油,轧起了挂面。我们娘俩推磨,是独一份。不多会,就推好了面。母亲按惯例,拿个小铁斗,在盛面的大铁盆里,把面掺匀,然后细致小心的把面盛到袋子里,最后剩点底子,又用刷子掸干净,整个过程神圣而庄重,我知道,这是一辈子的修行,是一辈子养成的习惯,此生不会改变。于我而言,我不想学,我知道我学不会,但坚持推面的母亲我似乎理解了。

  一路上,我们都不再言语。我想,这辈子我第一次推磨,而且是陪老母亲推磨。以前,劝母亲,不让母亲推磨,说她找罪受,不耐烦时,还加大音量,可母亲从没计较我的态度,似乎也没听出我的怨怼。这次,我决定尊重她的习惯。可是母亲的一句话,让我所有的预设都崩溃了:咱以后不推面了,看你身上沾的都是面。剩下的麦,晴天卖完!

      作者:宋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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